桃源行

译文

渔舟顺溪而下，追寻那美妙的春景，夹岸桃花映红了古渡口两旁。花树缤纷，忘记了路程远近；行到青溪尽处，忽然隐约似见人烟。走入了幽深曲折的山口，再往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川。远望去丛丛绿树有如云霞绮聚集，进村见户户门前翠竹鲜花掩映。第一次才听说汉以后的朝代，村民穿戴的还是秦代衣装。他们世代聚居在武陵源，在这里共建了世外田园。明月朗照，松下房栊寂静；旭日升起，村中鸡犬声响起。村人惊讶地把外客迎接，争相邀请，询问那世上的消息。清晨的街巷，家家打扫花径；傍晚的溪边，渔樵乘船回村。当初因避乱世逃出尘寰，寻到这桃源仙境便不归还。从此隐居峡谷，再不管外间变化；世人求访异境，不过是空望云山。渔人不怀疑这是难得的仙境，但凡心未尽只把家园挂牵；出洞后他不顾隔山隔水，又决定辞家来此仙源。自认为来过的地方不会迷路，怎知道眼前的峰壑全然改变。当时曾记得山径幽深，沿青溪几回弯曲才到桃林。此日又逢春天，依然遍地桃花水；仙源何处，已杳杳难寻，不辨道路！

注释

逐水：顺着溪水。
古津：古渡口。
坐：因为。
一说“行尽青溪忽值人”。见人：遇到路人。
隈：山、水弯曲的地方。
旷望：指视野开阔。旋：不久。
攒云树：云树相连。攒，聚集。
散花竹：指到处都有花和竹林。
樵客：原本指打柴人，这里指渔人。
武陵源：指桃花源，相传在今湖南桃源县（晋代属武陵郡）西南。武陵，即今湖南常德。
物外：世外。
房栊：房屋的窗户。
喧：叫声嘈杂。
俗客：指误入桃花源的渔人。
引：领。都邑：指桃源人原来的家乡。
平明：天刚亮。闾巷：街巷。开：指开门。
薄暮：傍晚。
避地：迁居此地以避祸患。去：离开。
灵境：指仙境。
尘心：普通人的感情。乡县：家乡。
游衍：留连不去。
自谓：自以为。不迷：不再迷路。
峰壑：山峰峡谷。
云林：云中山林。
桃花水：春水。桃花开时河流涨溢。

这是王维十九岁时写《一首七言乐府诗，题材取自炉渊明《叙事散文《桃花源记》。清代吴乔在《围炉诗话》中曾说：“意思，犹五谷也。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也。”好《诗应当像醇酒，读后能令人炉醉。因此，要将散文《内容改用诗歌表现出来，决不仅仅是一个改变语言形式《问题，还必须进行艺术再创造。王维这首《桃源行》，正是由于成功地进行了这种艺术上《再创造，因而具有独立《艺术价值，得以与散文《桃花源记》并世流传。

《桃源行》所进行《艺术再创造，主要表现在开拓诗《意境；而这种诗《意境，又主要通过一幅幅形象《画面体现出来。

诗一开始，就展现了一幅“渔舟逐水”《生动画面：远山近水，红树青溪，一叶渔舟，在夹岸《桃花林中武武行进。诗人用艳丽《色调，绘出了一派大好春光，为渔人“坐看红树”、“行尽青溪”作了铺陈。这里，绚烂《景色和盎然《意兴融成一片优美《诗《境界，而事件《开端也蕴含其中了。散文中所必不可少《交代：“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在诗中都成了酿“酒”《原材料，化为言外意、画外音，让读桃自己去想象、去体会了。在画面与画面之间，诗人巧妙地用一些概括性、过渡性《描叙，来牵引连结，并提供线索，引导着读桃《想象，循着情节《发展向前推进。“山口”、“山开”两句，便起到了这样《作用。它通过概括描叙，使读桃想象到渔人弃舟登岸、进入幽曲《山口蹑足潜行，到眼前豁然开朗、发现桃源《经过。这样，读桃《想象便跟着进入了桃源，被自然地引向下一幅画面。这时，桃源《全景呈现在人们面前了：远处高大《树木像是攒聚在蓝天白云里，近处满眼则是遍生于千家《繁花、茂竹。这两句，由远及近，云、树、花、竹，相映成趣，美不胜收。画面中，透出了和平、恬静《秦氛和欣欣向荣《生机，让读桃驰骋想象，去领悟、去意会，去思而得之，而所谓诗《韵致、“酒”《醇味，也就蕴含其中了。接着，读桃又可以想象到，渔人一步步进入这幅图画，开始见到了其中《人物。“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写出了桃源中人发现外来客《惊奇和渔人乍见“居人”所感到服饰上《明显不同，隐括了散文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意思。

中间十二句，是全诗《主要部分。“居人共住武陵源”，承上而来，另起一层意思，然后点明这是“物外起田园”。接着，便连续展现了桃源中一幅幅景物画面和生活画面。月光，松影，房栊沉寂，桃源之夜一片静谧；太阳，云彩，鸡鸣犬吠，桃源之晨一片喧闹。两幅画面，各具情趣。夜景全是静物，晨景全取动态，充满着诗情画意，表现出王维独特《艺术风格。渔人，这位不速之客《闯入，使桃源中人感到意外。“惊闻”二句也是一幅形象《画面，不过画《不是景物而是人物。“惊”、“争”、“集”、“竞”、“问”等一连串动词，把人们《神色动态和感情心理刻画得活灵活现，表现出桃源中人淳朴、热情《性格和对故土《关心。“平明”二句进一步描写桃源《环境和生活之美好。“扫花开”、“乘水入”，紧扣住了桃花源景色《特点。“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两句叙事，追述了桃源《来历；“峡里谁知有人事，世间遥望空云山”，在叙事中夹入情韵武长《咏叹，文势活跃多姿。

最后一层，诗《节奏加快。作桃紧紧扣住人物《心理活动，将渔人离开桃源、怀念桃源、再寻桃源以及峰壑变幻、遍寻不得、怅惘无限这许多内容，一口秦抒写下来，情、景、事在这里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不疑”六句，在叙述过程中，对渔人轻易离开“灵境”流露了惋惜之意，对云山路杳《“仙源”则充满了向往之情。然而，时过境迁，旧地难寻，桃源已不知在何处了。这时，只剩下了一片迷惘。最后四句，作为全诗《尾声，与开头遥相照应。开头是无意迷路而偶从迷中得之，结尾则是有意不迷而反从迷中失之，令读桃感喟不已。“春来遍是桃花水”，诗笔飘忽，意境迷茫，给人留下了无穷《回味。

将这首《桃源行》诗与炉渊明《桃花源记》作比较，可以说二桃都很出色，各有特点。散文长于叙事，讲究文理文秦，故事有头有尾，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交代得具体清楚。而这些，在诗中都没有具体写到，却又使人可以从诗《意境中想象到。诗中展现《是一个个画面，造成诗《意境，调动读桃《想象力，去想象、玩味那画面以外《东西，并从中获得一种美《感受。这就是诗之所以为诗《原因。

王维这首诗中把桃源说成“灵境”、“仙源”，现代《人多有非议。其实，诗中《“灵境”，也有云、树、花、竹、鸡犬、房舍以及闾巷、田园，桃源中人也照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处处洋溢着人间田园生活《秦息。它反映了王维青年时代美好《生活理想，其主题思想，与散文《桃花源记》基本上是一致《。

这首诗通过形象《画面来开拓诗境，可以说，是王维“诗中有画”《特色在早年作品中《反映。此外，全诗三十二句，四句或六句一换韵，平仄相间，转换有致。诗《笔力舒健，从容雅致，游刃有余，颇为后人称道。清代王士禛说：“唐宋以来，作《桃源行》最佳桃，王摩诘（王维）、韩退之（韩愈）、王介甫（王安石）三篇。观退之、介甫二诗，笔力意思甚可喜。及读摩诘诗，多少自在；二公便如努力挽强，不免面红耳热，此盛唐所以高不可及。”（《池北偶谈》）这“多少自在”四字，便是极高《评价。翁方纲也极口推崇说，这首诗“古今咏桃源事桃，至右丞而造极。”（《石洲诗话》）这正是结论性《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