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褚亮有关的诗词

张将军庙

明代· 殷奎

咸阳县中春寂寂,官寺民居皆瓦砾。岿然一殿渭河边,暮雨荒垣翳蓬荻。

人言此庙祀张侯,作创年深失来历。但见舟人渔子事之谨,常具盘餐致私觌。

七月二日庆生朝,十队水嬉飞画鹢。露台百戏竞娱神,变幻鱼龙走巫觋。

口称将军主吾渡,渡口流传多伟绩。盲风怪雨白浪翻,过客乞灵无没溺。

况闻生时在当阳,据水横矛气如霓。曹家水步八十万,瞑目一呼无敢击。

生前英烈死为神,庙祀夤缘岂其的。吾侪小人无识知,知有阴灵系休戚。

只今香火甚萧条,风雨前时破堂壁。猊像摧颓府藏空,旌旄散落门庭阒。

何当一日还旧观,好妥神栖荐清涤。小人托命在风波,衣食生来此中吃。

县官倘有修葺意,愿效区区答涓滴。我听此语为踌躇,祀典民情两相䦧。

将军自是熊虎将,猛力雄姿万人敌。长刀不斫严颜头,国士之风何傥俶。

功存汉鼎三国分,义却秦兵千载激。荒城野殿何足多,不慰吾民久惊惕。

我来伏谒岂有他,前史遗忠自相觅。作诗荐愤代牢羞,投卷中流同吊汨。

某伏蒙丈人佥判出示尝与侍郎郑公浅沙泉唱酬

宋代· 李吕

在昔绍圣初,郡英萃朝绅。
道乡鼓谏舌,劲气排天阍。
雷霆固难犯,鵷鹭皆丧神。
独一黄右辖,从容为奏陈。
主圣臣则直,攀槛古所闻。
龙颜为稍霁,投荒贷斧斤。
公亦坐此去,剖符漫朱轮。
斯人下世久,蔼然播清芬。
袁盎当汉代,引却慎夫人。
用舍虽异致,万世嫡庶分。
向使李勣辈,将顺恨无门。
但谓此家事,一言陷其君。
陆贽得罪唐,不测几陨身。
阳需以死争,久之理颇伸。
不如汉汲黯,同朝有公孙。
约议寻即背,巧辞间其臣。
於惟我圣宋,涵养士气振。
世代有忠鲠,汉唐何足云。
且如唐子方,指摘椒房亲。
继论灯笼锦,将贬岭外春。
君谟立殿坳,开救蒙宽恩。
宛陵风雅手,长编纪咏存。
嗟嗟此邹黄,袁阳略同群。
近则唐与蔡,辈出有弟昆。
赤心要无负,肯爱富贵吞。
鄙哉贱丈夫,肉食苟朝昏。
倾危不遑恤,是非谁与论。
前史岂不载,开卷徒沾巾。
伏读珠玉书,飘飘若凌云。
遐追古作者,宁让圣俞文。
顾我亦何人,濡毫来效颦。
二贤迹益显,余波激后尘。

五代史宦官传序

宋代· 欧阳修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而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四贤一不肖诗·右欧阳永叔

宋代· 蔡襄

先民至论推天常,补袞扶世为儒方。
圜冠博带不知本,樗栎安可施青黄。
帝图日盛人世出,今吾永叔诚有望。
处心学士贵适用,异端莫得窥其墙。
子年五月范京兆,服天子命临鄱阳。
二贤拜疏赎其罪,势若止沸反扬汤。
敕令百执无越位,谏垣何以敢封囊。
哀来激愤抑复奋,强食不得下喉吭。
位卑无路自闻达,目视云阙高苍茫。
裁书数幅责司谏,落笔騄骥腾康庄。
刃迎缕析解统要,其间大意可得详。
书曰希文有本末,学通古今气果刚。
始自理官来祕阁,不五六岁为天章。
上心倚若左右手,日备顾问邻清光。
苟尔希文实邪佞,曷不开口论否臧。
阴观被谴始丑诋,摧枯拉腐奚为彊。
儻曰希文实贤士,因言被责庸何伤。
汉杀王章与长倩,当时岂曰诛贤良。
惟时谏官亦结舌,不曰可谏曰罪当。
遂今百世览前史,往往心愤涕洒滂。
斯言感切固已至,读者不得令激昂。
岂图反我为怨府,袖书乞怜天子傍。
谪官一邑固分耳,恨不剖腹呈琳琅。
我嗟时辈识君浅,但推藻翰高文场。
斯人满腹有儒术,使之得地能施张。
皇家太平几百载,正当鉴古修纪纲。
贤才进用忠言录,祖述圣德垂无疆。

四贤一不肖诗 欧阳永叔

宋代· 蔡襄

先民至论推天常,补衮扶世为儒方。圜冠博带不知本,樗栎安可施青黄。

帝图日盛人世出,今吾永叔诚有望。处心学士贵适用,异端莫得窥其墙。

子年五月范京兆,服天子命临鄱阳。二贤拜疏赎其罪,势若止沸反扬汤。

敕令百执无越位,谏垣何以敢封囊。哀来激愤抑复奋,强食不得下喉吭。

位卑无路自闻达,目视云阙高苍茫。裁书数幅责司谏,落笔騄骥腾康庄。

刃迎缕析解统要,其间大意可得详。书曰希文有本末,学通古今气果刚。

始自理官来秘阁,不五六岁为天章。上心倚若左右手,日备顾问邻清光。

苟尔希文实邪佞,曷不开口论否臧。阴观被谴始丑诋,摧枯拉腐奚为彊。

傥曰希文实贤士,因言被责庸何伤。汉杀王章与长倩,当时岂曰诛贤良。

惟时谏官亦结舌,不曰可谏曰罪当。遂今百世览前史,往往心愤涕泗滂。

斯言感切固已至,读者不得令激昂。岂图反我为怨府,袖书乞怜天子傍。

谪官一邑固分耳,恨不剖腹呈琳琅。我嗟时辈识君浅,但推藻翰高文场。

斯人满腹有儒术,使之得地能施张。皇家太平几百载,正当鉴古修纪纲。

贤才进用忠言录,祖述圣德垂无疆。

近得沅儿出抚秦中之信因作诗以箴之

清代· 张藻

读书裕经纶,学古法政治。功业与文章,斯道非有二。

汝宦久秦中,荐膺封圻寄。仰沐圣主慈,宠命九重贲。

日夕为汝祈,冰渊慎惕励。譬诸欂栌材,斫小则恐敝。

又如任载车,失诫则惧踬。扪门五夜惭,报答奚所自。

我闻经纬才,持重戒轻易。勿以求烦苛,勿以察猥细,勿胶柱纠缠,勿模棱附丽。

端己励清操,俭德风下位。大法而小廉,积诚以去伪。

西土民气醇,质朴鲜糜费。丰镐有遗音,人文郁炳蔚。

况逢郅治隆,钧陶综万类。闾阎守耕凿,馌亩士依媚。

大田岁屡丰,多遗秉滞穗。鼓腹遍康衢,击缶乐酒饎。

民力久普存,爱养在大吏。润泽因时宜,撙节善调剂。

古人树声名,根柢性情地。一一践履真,实心贯实事。

曩迹永不磨,昔贤庶可跂。千秋照汗青,今古合符契。

不负生平学,不存温饱志。卓哉韩范贤,治绩前史备。

事事规模之,其乃克有济。上酬高厚恩,下为家门庇,我家祖德诒,箕裘罔攸坠。

痛汝早失怙,遗教幸勿弃。衰年逼桑榆,垂老筋力瘁。

曳杖看飞云,目断秦山翠。睡起日高春,乾鹊噪新霁。

披衣览镜奁,霜雪满鬟髻。惟馀望汝心,任大勤自毖。

书此远寄汝,汝宜日诵记。勉旃矢弗渝,用作官箴肄。

寄卢仝(宪宗元和六年河南令时作)

唐代· 韩愈

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一奴长须不裹头,
一婢赤脚老无齿。辛勤奉养十馀人,上有慈亲下妻子。
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至今邻僧乞米送,
仆忝县尹能不耻。俸钱供给公私馀,时致薄少助祭祀。
劝参留守谒大尹,言语才及辄掩耳。水北山人得名声,
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继往,鞍马仆从塞闾里。
少室山人索价高,两以谏官征不起。彼皆刺口论世事,
有力未免遭驱使。先生事业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绳己。
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穷终始。往年弄笔嘲同异,
怪辞惊众谤不已。近来自说寻坦途。犹上虚空跨绿駬。
去年生儿名添丁,意令与国充耘耔。国家丁口连四海,
岂无农夫亲耒耜。先生抱才终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
假如不在陈力列,立言垂范亦足恃。苗裔当蒙十世宥,
岂谓贻厥无基阯.故知忠孝生天性,洁身乱伦定足拟。
昨晚长须来下状,隔墙恶少恶难似。每骑屋山下窥阚,
浑舍惊怕走折趾。凭依婚媾欺官吏,不信令行能禁止。
先生受屈未曾语,忽此来告良有以。嗟我身为赤县令,
操权不用欲何俟。立召贼曹呼伍伯,尽取鼠辈尸诸市。
先生又遣长须来,如此处置非所喜。况又时当长养节,
都邑未可猛政理。先生固是余所畏,度量不敢窥涯涘。
放纵是谁之过欤,效尤戮仆愧前史。买羊沽酒谢不敏,
偶逢明月曜桃李。先生有意许降临,更遣长须致双鲤。

赠杨荥阳

明代· 高启

嘉陵美山水,亦复富文彦。
杨君产其邦,材拔性高狷。
布衣走名都,早入艺林选。
客屈稷下谈,王邀邺中宴。
出门得名声,不假亲旧援。
匣剑未久埋,囊锥已先见。
吐词实瑰奇,读者心欲颤。
刀鸣斗夫勇,花妥笑女倩。
如观广场中,百戏张曼衍。
平生眼无人,遇我独相善。
陌头每并出,两骑无后先。
喜从兔园游,惭受狗监荐。
君歌我固服,我赋君亦羡。
堕筵吟帽乌,踏席舞裙茜。
醉中共笑语,往往杂谐谚。
有时出城西,山水恣攀践。
岩眠曙猿惊,涧饮夏莺啭。
吴宫妓去榭,萧寺僧开殿。
龙门剥阴苔,高什记题遍。
欢游正相酣,世事忽惊变。
朋俦半生死,一世如激电。
我棹返江浔,君车赴淮甸。
旋闻逐流人,居濠又移汴。
一身去何赍,空橐唯破砚。
危途晚行疲,欲进足如罥。
狼来树杪避,蝎走灯下见。
渡河自撑篙,水急船断纤。
及至秋已深,旧褐风裂片。
难寻高阳饮,空吊鄢陵战。
圣恩忽加怜,收拔佐山县。
卑曹敢云辞,执版谒府掾。
官庖尽炊藜,民赋半输绢。
低飞蓬蒿间,不异雉带箭。
有亲寓京师,年老阙供馔。
欲奉朝夕欢,去职胡敢擅。
晨上宰相书,得归遂微愿。
上堂具珍鲑,呼妇卖钗钏。
我时别君久,问讯愧无便。
空题忆君诗,细字书满卷。
今春被诏起,前史预编撰。
始来长干门,杨柳正飞燕。
逢君风尘余,不改旧颜面。
握手话苦辛,悲喜杂庆唁。
客中虽无钱,自写赊酒券。
邀来卧东阁,月出初锁院。
君言涉艰难,壮志今已倦。
回头悟前非,更名慕蘧瑗。
我闻棠谿金,不畏经百炼。
胡为暂失路,遽欲老贫贱。
吾皇奋神武,四海始安奠。
栈通谕夷文,驿走征士传。
时巡抗霓旌,肆觐冠星弁。
功成万瑞集,礼欲议封禅。
君才适时需,正若当暑扇。
手持照国珠,胸出补衮线。
便应上金銮,立对被天眷。
嗟余忝载笔,鼠璞难自衒。
幸兹际昌辰,魏阙宁不恋。
但忧误蒙恩,不称终冒谴。
秋风楚潮满,归舸帆欲转。
君若念故交,殷勤一相饯。

答余新郑

明代· 高启

前年吴门初解兵,君别故国当西行。有司临门暮驱发,道路风雨啼孩婴。

仓皇不敢送出郭,执手暂立怀忧惊。我时虽幸脱锋镝,乱后生事无堪营。

移家江上托地主,闲园借得亲锄耕。春朝起沐日照屋,野卉杂发鸣鹂鹒。

思君万里不可见,对此涕泪如盆倾。有壶当轩忍自酌,有句在卷邀谁评。

走役北郭问消息,一客为我言分明。君初随例诣阙下,有旨谪徙钟离城。

赍无襄金从无仆,弃家独去何茕茕。长淮粘天趣前渡,牙眼怖客浮鼍鲸。

到州鞠躬谒太守,脱去官籍侪编氓。城荒无屋寓来客,旋乞废地诛蓬荆。

异乡何人恤同患,喜有杨子兼徐卿。日高破灶烟未起,闭户不绝哦诗声。

去年圣恩念逐客,特赐拔拭加朝缨。敕君赴汴听铨擢,路算旧驿犹千程。

沙河无雨夏云热,茅苇夹岸多蚊虻。舟中感疠得下泄,刃搅肠腹闻纻嘤。

荒途无药相救疗,伏枕两旬几殒生。终藉神明佑吉士,疾势渐脱身强轻。

一官署作新郑簿,棒檄已去询田更。我虽历历听客语,虚实未察忧难平。

初春天子下明诏,欲纂前史罗儒英。非才亦辱使者召,辞谢不得来南京。

日斜出局访君舍,草满陋巷春泥晴。入门小女识父友,延拜学诉艰难情。

且云父意念家远,新遣两卒来相迎。须臾出君寄我札,上有秀句如瑰琼。

自陈前事颇一一,与客旧说无亏盈。读终呼卒问彼土,卒言几年经战争。

河山萧条县虽小,民少奸诈多淳诚。春秋古称郐子国,溱洧水活鲂鱼干。

雌兔咻咻草间走,雄雉角角桑颠鸣。谷深稀逢种田者,时有射户栖山棚。

霜大赤枣收几囷,剥食可比江南粳。官来抚民务无事,鞭挂壁上无敲搒。

寒厅吏散独坐肃,远对嵩少当檐楹。闻之离抱顿舒豁,如吸清露醒朝酲。

便因卒还寄君语,此邑小鲜聊试烹。幸逢昌朝勿自弃,愿更努力修嘉名。

吾皇亲手拥高彗,洒扫六合氛尘清。海中夷筐已入贡,陇外户版初来呈。

大开明堂议礼乐,学士济济登蓬瀛。大庙冬烝荐朱瑟,千亩春藉垂青纮。

用材不肯略疏贱,铢寸尽上天官衡。况君磊落抱奇器,不异一鹗秋空横。

岂容久屈簿领下,天道始塞终当亨。文章期君归黼黻,借问报政何时成?

声无哀乐论

魏晋· 嵇康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叹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邪?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痛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观气采色和其心邪?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邪?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忄舀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称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