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皇太祖高皇帝,受命于天驭神器。巍巍六合永为家,鸿业相承千万世。
文祖神谋治两京,武戡文化天下平。猗欤仁祖及宣祖,洋洋雅颂同休声。
英皇智勇冠前古,百万貔貅振威武。重登大宝日重明,至治真成步三五。
绵绵历数归宪宗,与天同运还同功。虞舜执中传圣嗣,汉文至孝尊慈宫。
六龙返辔归何急,攀折龙髯追莫及。红尘隔断白云乡,群臣空抱遗弓泣。
太平天子属今皇,尧眉舜目非寻常。元老徵来居鼎鼐,群奸屏去投遐荒。
放珍禽,驱猛兽,祖训昭回光复旧。琅玕火齐却承筐,商琏夏瑚轻莫售。
天命维新政维始,不宗佛子宗夫子。前朝陵寝总沾恩,万国山川俱入祀。
风不鸣条海不波,四时玉烛调元和。邈绵天统纪弘治,宗臣首倡龙飞歌。
停云之思兮,思不能已只。予兮斯栖,有山有林有园有田只。
山崖卓拔,居辄拮据只。林木蔽芾,时而濛翳只。丘樊衍沃,味所茹蓄只。
田畴嶕峣,食以菑畬只。仰瞻扶舆,宇宙随所寓只。
来今往古焉有穷只。予兮斯栖,复吾广居只。仰止昔人返吾诚只。
道以为径由适趍只。德以为宅直而方只。体仁为防,遵义为范只。
大中至和心之醇只。闳文钜章道所载只。持敬弗愆主厥一只。
溥博其渊慎兹独只。制以衡辙为德舆只。操其淄潾增澡砺只。
执中无隅神无方只。心君湛然净以虚只。圣哲同皈永矢蹈只。
停云而思远溯游只。丽泽其鲜胡盍簪只。浇风颓波曰漂宕只。
孰偕寤言中心乐只。平陆修阻慨邈悠只。舟车莫从奚促席只。
洞视千古等须臾,伐木以歌怅吾悲只。
混沌之初,无极太极。理气相涵,冲穆无迹。阴阳既分,两仪乃立。
天五地五,奇耦相得。五行其气,健顺其德。气至成形,理无不及。
五行之秀,独萃于人。爰有五常,赋予维均。天命谓性,具于人心。
为万物灵,曰有此仁。仁统四端,万善由生。性主乎静,动而为情。
性无不善,情亦皆真。赤子入井,皆有恻隐。乍见之时,验此不忍。
率之谓道,人人共由。天叙天秩,典礼优优。天下达道,能离此不。
性为大本,道自川流。但人受性,舜蹠皆同。气有清浊,随其所钟。
清者睿圣,浊者愚蒙。愚蒙之质,理锢于中。知诱物化,惟欲是从。
五官百骸,顽然一物。以物交物,心乃放逸。人欲日炽,天理日汨。
几希以亡,禽兽为匹。天生圣贤,作之君师。修道谓教,以觉后知。
尧命虞舜,执中一词。道统之祖,传心在兹。舜授之为,精一危微。
一十六字,该括无遗。中为性理,纯粹以精。心分人道,理欲难并。
人心甚危,防勿滋萌。道心甚微,养使充盈。遏之存之,德乃日新。
要之执中,不外一敬。肆则从欲,敬以定命。图念作狂,克念作圣。
唐虞以来,心法默證。迨我孔子,统在师儒。曰性相近,与气质俱。
习善则善,以复其初。大学之道,明德新民。明德即性,德本自明。
气拘物蔽,如镜蒙尘。先以格致,知之宜真。诚正而修,行之宜敦。
天德既全,王道乃行。思言性道,大原自天。道不可离,存遏宜先。
戒惧慎独,动静交虔。中和以致,性量乃全。孟言性善,本乎秉彝。
专以理言,邪说皆非。必称尧舜,人皆可为。尽心知性,以造其理。
存心养性,惟事是履。非外铄我,固有之美。放心不求,弗思耳矣。
洎乎有宋,濂洛关闽。考亭后出,集其大成。问学是道,德性是尊。
涵养用敬,入德之门。致知力行,毋怠毋昏。人参三才,惟此性道。
天地非大,吾身非小。万物皆备,及躬自葆。扩而充之,被乎四表。
气质之性,君子弗性。困勉虽劳,生安可并。反之之功,循序渐进。
希圣希贤,匪异人任。困而不学,暴弃实甚。敬述兹篇,用勉德行。
铜章省差六字文,铸自金宣贞祐年。缜也得之澧镐间,土花黝绿蚀血斑。
小印今尺寸六分,犹存六百载上之金源。金源兴亡三甲午,印虖末造乃生汝。
汝事宣宗自中主,肯弃中都资人取。迩时建策谁,崇义完颜宇。
迫胁更有聂希古,乌陵用章不敢语,况复承旨之宗鲁。
遂令蓬莱阁,二狐登树舞。三千骆驼三万车,几月驾留大名府。
入贡纤珠城,赐死苗先武。尚勤远略黄牛堡,胥鼎先已失关辅。
归德蔡州路几许,迁汴之后奔命苦。印虖汝生不遇时,省差携汝将何之?
黄金瓮酒银槽马,回首故宫悲黍离。花帽军蹴杏花垒,阴风昼卷蚩尤旗。
吾考丰王出,允恭迎立为宣宗。道人献玉印,东海侯降封。
既不能禁高允杀执中,又不能邀元帅击居庸,而自召归镇国之李雄。
复不能纳谏伸与琮,无端告辞显圣宫。忍使哀痛尘再蒙,尽弃关陕与山东,亦安用此六字差印之青铜。
吁嗟乎!安用此六字差印之青铜。
后来如积薪,在前类扬秕。群飞刺天去,寻坠九地底。
扶摇转羊角,力尽固应尔。赵孟能贱之,何取赵孟贵。
譬夫春方妍,处处耀桃李。冶容倚皓态,厥类叵胜纪。
一时颜色鲜,永永曷足恃。要当见平生,姑待灏商至。
楩楠大蔽牛,支厦栋梁器。春风不知喜,秋风不知畏。
炎炎金石流,凛凛复堕指。四时有常守,坐看造物戏。
用大古所难,肯顾万牛废。怀哉楚令尹,落落差可拟。
弹冠既三仕,解冠辄三已。岂弗曰代耕,岂弗曰行志。
终将奚以为,了弗事愠喜。一笑付倘来,道在百不理。
特操固超绝,小智谩嗟异。区区荣辱际,判然遂成二。
炙手苟可热,骈首争附丽。欣戚变妻孥,况复论州里。
悠哉经济才,未始挂牙齿。不独不过口,未必不掩鼻。
恶此而逃之,政恐不免耳。弗为天下先,闻诸老聃氏。
徐行后长者,孟氏亦若是。聃也未暇学,学孟顾不韪。
唐虞已千古,执中揆诸理。问之果何事,孝悌而已矣。
宝历开三祀,琼章集万神。苍龙回插子,玉兔候交辰。
潞水丹腾渚,壶关气接旻。道传莘野正,学比傅岩醇。
帝运昌文统,师臣秉国钧。清宫高赞画,潜邸旧经纶。
意得超今古,才雄异等伦。春浮霞错落,秋映玉嶙峋。
三执中书柄,重开大国畇。黄钟阳脉脉,瑶圃雾氤氤。
仙鼎神膏秘,宫壶掌露真。恩醲锡麟脯,味薄谢猩唇。
瞳碧光流漆,颜红色耀银。垂绅凝泰岳,设席陋平津。
手挈重华古,心追贞观新。至人专上寿,八表乐同仁。
非虎耆年并,犹龙祖谱亲。息深忘蝶化,机静狎鸥驯。
荡荡心无竞,肫肫俗易淳。极知调鼎餗,不惜污车茵。
竹帛千年事,桑麻万里春。管商谋可鄙,房杜迹尝遵。
斟酌扶元气,弥缝护国珍。倚风怜竹弱,听雪喜松皴。
玉署亲裁诏,青蒲独奉宸。蜀江移戍罢,浙土减租匀。
榻净唯乌几,堂虚且角巾。手挥廷下吏,目送幕中宾。
习隐时思许,题诗尚忆秦。黍田溪溜溜,花坞涧粼粼。
问俗停车缓,贪贤倒屣频。药囊储赤箭,水鉴彻青蘋。
沧海收毫末,空林绝隐沦。籍功文馆定,约法论堂询。
出处关吾道,安危佩一身。政须陈蹇蹇,直与纪麟麟。
绩艺惭班马,抽才颂甫申。占天徒有管,望冶眇无垠。
阅岁桃成实,知年海拂尘。扶疏惭小草,葱茜托灵椿。
太始混开辟,玄黄敷判初。人文兆三极,乾盖包坤舆。
宇宙循环渺无间,万有吹息周盈虚。至人调元视浩劫,岂止区区了生灭。
静根于动动复静,互运阴阳赴车辙。贤王富积万卷书,汉献才优独修洁。
夙探好静道之基,清静正民民乃悦。高轩不贵饰纷华,岷峨为嶂芬瑶花。
俨持藩屏辅亲国,忠孝诚明惟帝家。执中之妙皆静力,舜禹相传由建极。
圣贤确示仁义途,湛彻虚明岂沉寂。道存编帙千万辞,方寸敛之无别歧。
冰壶秋月皎中夜,渥洼绿耳停奔驰。璧水为鉴,灵台是居,黄舆廓象,玉液流酥。
天根来往自昼夜,赤水象罔浮玄珠。坐燕鸿濛游太古,仁寿有躬滋乐土。
曷誇泛海觅佺期,羲农至治惊谈麈。俯愧微臣林野俦,累蒙宸眷被鸿庥。
敢辞芜陋为轩祝,忝窃遗宗遵内修。苍崖曲涧卧秋水,谷鸟岩泉第盈耳。
寂然真宰贮一源,风叶云萝老烟雨。仰怀廷阙五云栖,鸾鹄翔骖霞佩跻。
独惭攀附渺何及,睿算日瞻天与齐。纶章飞坠琼林曲,洞吏天姝环拱肃。
奇英丽藻烂群芳,梦绕钧天夜光烛。馀光烜耀动九埃,寂寞幽滞顿尔心颜开。
愿趍璿台翠岫千万丈,一洗朽腐之凡才。谒侍轩居图史侧,六合凝虚昼生白。
道之枢,帝之则,浩漠玄机启渊默。鹍鹏神化归毫芒,埏埴甄陶聊一息。
坐来囊括溟涬会一元,千古皇图光简册。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叹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邪?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痛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观气采色和其心邪?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邪?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忄舀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称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著名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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