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黄得礼有关的诗词

弘治龙飞歌

明代· 朱诚泳

于皇太祖高皇帝,受命于天驭神器。巍巍六合永为家,鸿业相承千万世。

文祖神谋治两京,武戡文化天下平。猗欤仁祖及宣祖,洋洋雅颂同休声。

英皇智勇冠前古,百万貔貅振威武。重登大宝日重明,至治真成步三五。

绵绵历数归宪宗,与天同运还同功。虞舜执中传圣嗣,汉文至孝尊慈宫。

六龙返辔归何急,攀折龙髯追莫及。红尘隔断白云乡,群臣空抱遗弓泣。

太平天子属今皇,尧眉舜目非寻常。元老徵来居鼎鼐,群奸屏去投遐荒。

放珍禽,驱猛兽,祖训昭回光复旧。琅玕火齐却承筐,商琏夏瑚轻莫售。

天命维新政维始,不宗佛子宗夫子。前朝陵寝总沾恩,万国山川俱入祀。

风不鸣条海不波,四时玉烛调元和。邈绵天统纪弘治,宗臣首倡龙飞歌。

停云辞

明代· 张宇初

停云之思兮,思不能已只。予兮斯栖,有山有林有园有田只。

山崖卓拔,居辄拮据只。林木蔽芾,时而濛翳只。丘樊衍沃,味所茹蓄只。

田畴嶕峣,食以菑畬只。仰瞻扶舆,宇宙随所寓只。

来今往古焉有穷只。予兮斯栖,复吾广居只。仰止昔人返吾诚只。

道以为径由适趍只。德以为宅直而方只。体仁为防,遵义为范只。

大中至和心之醇只。闳文钜章道所载只。持敬弗愆主厥一只。

溥博其渊慎兹独只。制以衡辙为德舆只。操其淄潾增澡砺只。

执中无隅神无方只。心君湛然净以虚只。圣哲同皈永矢蹈只。

停云而思远溯游只。丽泽其鲜胡盍簪只。浇风颓波曰漂宕只。

孰偕寤言中心乐只。平陆修阻慨邈悠只。舟车莫从奚促席只。

洞视千古等须臾,伐木以歌怅吾悲只。

复性篇

清代· 俞荔

混沌之初,无极太极。理气相涵,冲穆无迹。阴阳既分,两仪乃立。

天五地五,奇耦相得。五行其气,健顺其德。气至成形,理无不及。

五行之秀,独萃于人。爰有五常,赋予维均。天命谓性,具于人心。

为万物灵,曰有此仁。仁统四端,万善由生。性主乎静,动而为情。

性无不善,情亦皆真。赤子入井,皆有恻隐。乍见之时,验此不忍。

率之谓道,人人共由。天叙天秩,典礼优优。天下达道,能离此不。

性为大本,道自川流。但人受性,舜蹠皆同。气有清浊,随其所钟。

清者睿圣,浊者愚蒙。愚蒙之质,理锢于中。知诱物化,惟欲是从。

五官百骸,顽然一物。以物交物,心乃放逸。人欲日炽,天理日汨。

几希以亡,禽兽为匹。天生圣贤,作之君师。修道谓教,以觉后知。

尧命虞舜,执中一词。道统之祖,传心在兹。舜授之为,精一危微。

一十六字,该括无遗。中为性理,纯粹以精。心分人道,理欲难并。

人心甚危,防勿滋萌。道心甚微,养使充盈。遏之存之,德乃日新。

要之执中,不外一敬。肆则从欲,敬以定命。图念作狂,克念作圣。

唐虞以来,心法默證。迨我孔子,统在师儒。曰性相近,与气质俱。

习善则善,以复其初。大学之道,明德新民。明德即性,德本自明。

气拘物蔽,如镜蒙尘。先以格致,知之宜真。诚正而修,行之宜敦。

天德既全,王道乃行。思言性道,大原自天。道不可离,存遏宜先。

戒惧慎独,动静交虔。中和以致,性量乃全。孟言性善,本乎秉彝。

专以理言,邪说皆非。必称尧舜,人皆可为。尽心知性,以造其理。

存心养性,惟事是履。非外铄我,固有之美。放心不求,弗思耳矣。

洎乎有宋,濂洛关闽。考亭后出,集其大成。问学是道,德性是尊。

涵养用敬,入德之门。致知力行,毋怠毋昏。人参三才,惟此性道。

天地非大,吾身非小。万物皆备,及躬自葆。扩而充之,被乎四表。

气质之性,君子弗性。困勉虽劳,生安可并。反之之功,循序渐进。

希圣希贤,匪异人任。困而不学,暴弃实甚。敬述兹篇,用勉德行。

金贞祐铜印歌

清代· 锡缜

铜章省差六字文,铸自金宣贞祐年。缜也得之澧镐间,土花黝绿蚀血斑。

小印今尺寸六分,犹存六百载上之金源。金源兴亡三甲午,印虖末造乃生汝。

汝事宣宗自中主,肯弃中都资人取。迩时建策谁,崇义完颜宇。

迫胁更有聂希古,乌陵用章不敢语,况复承旨之宗鲁。

遂令蓬莱阁,二狐登树舞。三千骆驼三万车,几月驾留大名府。

入贡纤珠城,赐死苗先武。尚勤远略黄牛堡,胥鼎先已失关辅。

归德蔡州路几许,迁汴之后奔命苦。印虖汝生不遇时,省差携汝将何之?

黄金瓮酒银槽马,回首故宫悲黍离。花帽军蹴杏花垒,阴风昼卷蚩尤旗。

吾考丰王出,允恭迎立为宣宗。道人献玉印,东海侯降封。

既不能禁高允杀执中,又不能邀元帅击居庸,而自召归镇国之李雄。

复不能纳谏伸与琮,无端告辞显圣宫。忍使哀痛尘再蒙,尽弃关陕与山东,亦安用此六字差印之青铜。

吁嗟乎!安用此六字差印之青铜。

陈卿座上得贵字

宋代· 释居简

后来如积薪,在前类扬秕。群飞刺天去,寻坠九地底。

扶摇转羊角,力尽固应尔。赵孟能贱之,何取赵孟贵。

譬夫春方妍,处处耀桃李。冶容倚皓态,厥类叵胜纪。

一时颜色鲜,永永曷足恃。要当见平生,姑待灏商至。

楩楠大蔽牛,支厦栋梁器。春风不知喜,秋风不知畏。

炎炎金石流,凛凛复堕指。四时有常守,坐看造物戏。

用大古所难,肯顾万牛废。怀哉楚令尹,落落差可拟。

弹冠既三仕,解冠辄三已。岂弗曰代耕,岂弗曰行志。

终将奚以为,了弗事愠喜。一笑付倘来,道在百不理。

特操固超绝,小智谩嗟异。区区荣辱际,判然遂成二。

炙手苟可热,骈首争附丽。欣戚变妻孥,况复论州里。

悠哉经济才,未始挂牙齿。不独不过口,未必不掩鼻。

恶此而逃之,政恐不免耳。弗为天下先,闻诸老聃氏。

徐行后长者,孟氏亦若是。聃也未暇学,学孟顾不韪。

唐虞已千古,执中揆诸理。问之果何事,孝悌而已矣。

子厚先生哀辞

宋代· 司马光

先生负材气,弱冠游穷边。
麻衣揖钜公,决策期万全。
谓言叛羌背,会可执而鞭。
意趣小参差,万金莫留连。
中年更折节,六籍事精研。
羲农讫周孔,上下皆贯穿。
造次循绳墨,儒行无少愆。
师道久废阕,模范几无传。
先生力振起,不绝尚聊绵。
教人学虽博,要以礼为先。
庶几百世后,复睹三王前。
释老比尤炽,群伦将荡然。
先生论性命,指示令知天。
声光动京师,名卿争芦延。
寘这石渠阁,岂徒修简编。
丞相正自用,立有荣枯权。
先生不可屈,去之归卧坚。
孤嫠聚满室,糊口耕无田。
欣欣茹藜藿,皆不思肥鲜。
近应诏书起,寻取病告旋。
旧庐不能到,丹旐风翩翩。
人生会归尽,但问愚与贤。
借令阳虎寿,讵足骄颜渊。
况於朱紫贵,飘忽如云烟。
岂若有清名,高出太白巅。
门人俱絰带,雪涕会松阡。
厚终信为美,继志仍须专。
读经守旧学,勿为利禄迁。
好礼效古人,勿为时俗牵。
修内勿修外,执中勿执偏。
当令洙泗风,郁郁满秦川。
先生傥有知,无憾归重泉。

寿李承旨四十韵

元代· 袁桷

宝历开三祀,琼章集万神。苍龙回插子,玉兔候交辰。

潞水丹腾渚,壶关气接旻。道传莘野正,学比傅岩醇。

帝运昌文统,师臣秉国钧。清宫高赞画,潜邸旧经纶。

意得超今古,才雄异等伦。春浮霞错落,秋映玉嶙峋。

三执中书柄,重开大国畇。黄钟阳脉脉,瑶圃雾氤氤。

仙鼎神膏秘,宫壶掌露真。恩醲锡麟脯,味薄谢猩唇。

瞳碧光流漆,颜红色耀银。垂绅凝泰岳,设席陋平津。

手挈重华古,心追贞观新。至人专上寿,八表乐同仁。

非虎耆年并,犹龙祖谱亲。息深忘蝶化,机静狎鸥驯。

荡荡心无竞,肫肫俗易淳。极知调鼎餗,不惜污车茵。

竹帛千年事,桑麻万里春。管商谋可鄙,房杜迹尝遵。

斟酌扶元气,弥缝护国珍。倚风怜竹弱,听雪喜松皴。

玉署亲裁诏,青蒲独奉宸。蜀江移戍罢,浙土减租匀。

榻净唯乌几,堂虚且角巾。手挥廷下吏,目送幕中宾。

习隐时思许,题诗尚忆秦。黍田溪溜溜,花坞涧粼粼。

问俗停车缓,贪贤倒屣频。药囊储赤箭,水鉴彻青蘋。

沧海收毫末,空林绝隐沦。籍功文馆定,约法论堂询。

出处关吾道,安危佩一身。政须陈蹇蹇,直与纪麟麟。

绩艺惭班马,抽才颂甫申。占天徒有管,望冶眇无垠。

阅岁桃成实,知年海拂尘。扶疏惭小草,葱茜托灵椿。

好静轩歌奉教赋

明代· 张宇初

太始混开辟,玄黄敷判初。人文兆三极,乾盖包坤舆。

宇宙循环渺无间,万有吹息周盈虚。至人调元视浩劫,岂止区区了生灭。

静根于动动复静,互运阴阳赴车辙。贤王富积万卷书,汉献才优独修洁。

夙探好静道之基,清静正民民乃悦。高轩不贵饰纷华,岷峨为嶂芬瑶花。

俨持藩屏辅亲国,忠孝诚明惟帝家。执中之妙皆静力,舜禹相传由建极。

圣贤确示仁义途,湛彻虚明岂沉寂。道存编帙千万辞,方寸敛之无别歧。

冰壶秋月皎中夜,渥洼绿耳停奔驰。璧水为鉴,灵台是居,黄舆廓象,玉液流酥。

天根来往自昼夜,赤水象罔浮玄珠。坐燕鸿濛游太古,仁寿有躬滋乐土。

曷誇泛海觅佺期,羲农至治惊谈麈。俯愧微臣林野俦,累蒙宸眷被鸿庥。

敢辞芜陋为轩祝,忝窃遗宗遵内修。苍崖曲涧卧秋水,谷鸟岩泉第盈耳。

寂然真宰贮一源,风叶云萝老烟雨。仰怀廷阙五云栖,鸾鹄翔骖霞佩跻。

独惭攀附渺何及,睿算日瞻天与齐。纶章飞坠琼林曲,洞吏天姝环拱肃。

奇英丽藻烂群芳,梦绕钧天夜光烛。馀光烜耀动九埃,寂寞幽滞顿尔心颜开。

愿趍璿台翠岫千万丈,一洗朽腐之凡才。谒侍轩居图史侧,六合凝虚昼生白。

道之枢,帝之则,浩漠玄机启渊默。鹍鹏神化归毫芒,埏埴甄陶聊一息。

坐来囊括溟涬会一元,千古皇图光简册。

题三易备遗

宋代· 葛寅炎

谁凿混沌窍,龙马出澄渊。
笃生羲文圣,立极先后天。
三三羑所演,两两山之连。
不假人安排,自有天浑全。
咸阳烈焰起,斯文独不烟。
中更九师斸,惨于秦火然。
言湮道随裂,尔来千馀年。
皇乎钜宋兴,奎聚五珠联。
天子图出地,复钟二钜贤。
门外俨立雪,窝中闲弄丸。
数加一倍法,书得七分传。
文后不为后,羲先不为先。
呜呼天中易,锁簧透黄轩。
厥数则用六,是为归藏焉。
观象历可纪,聆凤律相宣。
芸芸茁九地,终至硕果坚。
薛野鳦未乳,鼎湖龙已仙。
敦哉司徒氏,而把五教权。
滔滔祚其海,始达溜涓涓。
韬光夏台出,拨乱南巢迁。
执中亦建中,道体无些偏。
义礼两夹持,以此裕我昆。
姓别取诸子,世号遽以千。
甲庚至丁乙,天潢衍庆源。
不幸辛也虐,竟以甲子颠。
牝晨艳方煽,太白旗已竿。
衣宝炎炎里,道器俱无存。
仁哉尔王子,独抱祭器奔。
想偕此书抱,器完道亦完。
有客皓其马,归作周之藩。
俾食豫土毛,一发千钧绵。
不然之宋叟,胡此得坤乾。
我知苍苍者,寄道于不言。
孔也商之人,宋也商之孙。
茫茫宇宙阔,斯道萃一门。
粤从两楹梦,寥寥绝韦编。
浅者胶于卜,深者痼于玄。
固哉房直日,诞矣雄入泉。
八工亮图法,百贾庄肆钱。
皮毛太初历,糟粕一行禅。
天窗两呼吸,谁契希夷眠。
极根一动静,谁悟溓翁圈。
郡程又尘土,河洛空奫涟。
翕固张之的,晦乃彰之根。
节彼雁南荡,气复合真元。
攒青华盖卓,湛碧芙蕖妍。
石乳腻昏雨,玉红绚朝暾。
孕此古心子,通身太极浑。
香如梅月嚥,朱浥花露研。
吉凶扣灵蔡,消长听啼鹃。
寂虑那三画,游神这一环。
六十六十四,甲甲卦卦圆。
仰接先天后,俯超后天前。
中天此中兴,亚康节伊川。

声无哀乐论

魏晋· 嵇康

有秦客问于东野主人曰:“闻之前论曰:‘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夫治乱在政,而音声应之;故哀思之情,表于金石;安乐之象,形于管弦也。又仲尼闻韶,识虞舜之德;季札听弦,知众国之风。斯已然之事,先贤所不疑也。今子独以为声无哀乐,其理何居?若有嘉讯,今请闻其说。”主人应之曰:“斯义久滞,莫肯拯救,故令历世滥于名实。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锺。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斯其大较也。然‘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哀云哀云,哭泣云乎哉?因兹而言,玉帛非礼敬之实,歌舞非悲哀之主也。何以明之?夫殊方异俗,歌哭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而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案,“戚”本作“感”,又脱同字,依《世说·文学篇》注改补。)而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哉?然声音和比,感人之最深者也。劳者歌其事,乐者舞其功。夫内有悲痛之心,则激切哀言。言比成诗,声比成音。杂而咏之,聚而听之,心动于和声,情感于苦言。嗟叹未绝,而泣涕流涟矣。夫哀心藏于苦心内,遇和声而后发。和声无象,而哀心有主。夫以有主之哀心,因乎无象之和声,其所觉悟,唯哀而已。岂复知‘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哉。风俗之流,遂成其政;是故国史明政教之得失,审国风之盛衰,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故曰‘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夫喜、怒、哀、乐、爱、憎、惭、惧,凡此八者,生民所以接物传情,区别有属,而不可溢者也。夫味以甘苦为称,今以甲贤而心爱,以乙愚而情憎,则爱憎宜属我,而贤愚宜属彼也。可以我爱而谓之爱人,我憎而谓之憎人,所喜则谓之喜味,所怒而谓之怒味哉?由此言之,则外内殊用,彼我异名。声音自当以善恶为主,则无关于哀乐;哀乐自当以情感,则无系于声音。名实俱去,则尽然可见矣。且季子在鲁,采《诗》观礼,以别《风》、《雅》,岂徒任声以决臧否哉?又仲尼闻《韶》,叹其一致,是以咨嗟,何必因声以知虞舜之德,然後叹美邪?今粗明其一端,亦可思过半矣。”

秦客难曰:“八方异俗,歌哭万殊,然其哀乐之情,不得不见也。夫心动于中,而声出于心。虽托之于他音,寄之于余声,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使得过也。昔伯牙理琴而锺子知其所志;隶人击磬而子产识其心哀;鲁人晨哭而颜渊审其生离。夫数子者,岂复假智于常音,借验于曲度哉?心戚者则形为之动,情悲者则声为之哀。此自然相应,不可得逃,唯神明者能精之耳。夫能者不以声众为难,不能者不以声寡为易。今不可以未遇善听,而谓之声无可察之理;见方俗之多变,而谓声音无哀乐也。”又云:“贤不宜言爱,愚不宜言憎。然则有贤然后爱生,有愚然后憎成,但不当共其名耳。哀乐之作,亦有由而然。此为声使我哀,音使我乐也。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何得名实俱去邪?”又云:“季子采《诗》观礼,以别《风》、《雅》;仲尼叹《韶》音之一致,是以咨嗟。是何言欤?且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师涓进曲,而子野识亡国之音。宁复讲诗而后下言,习礼然后立评哉?斯皆神妙独见,不待留闻积日,而已综其吉凶矣;是以前史以为美谈。今子以区区之近知,齐所见而为限,无乃诬前贤之识微,负夫子之妙察邪?”

主人答曰:“难云:虽歌哭万殊,善听察者要自觉之,不假智于常音,不借验于曲度,锺子之徒云云是也。此为心悲者,虽谈笑鼓舞,情欢者,虽拊膺咨嗟,犹不能御外形以自匿,诳察者于疑似也。以为就令声音之无常,犹谓当有哀乐耳。又曰:“季子听声,以知众国之风;师襄奏操,而仲尼睹文王之容。案如所云,此为文王之功德,与风俗之盛衰,皆可象之于声音:声之轻重,可移于後世;襄涓之巧,能得之于将来。若然者,三皇五帝,可不绝于今日,何独数事哉?若此果然也。则文王之操有常度,韶武之音有定数,不可杂以他变,操以余声也。则向所谓声音之无常,锺子之触类,于是乎踬矣。若音声无常,锺子触类,其果然邪?则仲尼之识微,季札之善听,固亦诬矣。此皆俗儒妄记,欲神其事而追为耳,欲令天下惑声音之道,不言理以尽此,而推使神妙难知,恨不遇奇听于当时,慕古人而自叹,斯所□大罔后生也。夫推类辨物,当先求之自然之理;理已定,然后借古义以明之耳。今未得之于心,而多恃前言以为谈证,自此以往,恐巧历不能纪。”“又难云:“哀乐之作,犹爱憎之由贤愚,此为声使我哀而音使我乐;苟哀乐由声,更为有实矣。夫五色有好丑丑,五声有善恶,此物之自然也。至于爱与不爱,喜与不喜,人情之变,统物之理,唯止于此;然皆无豫于内,待物而成耳。至夫哀乐自以事会,先遘于心,但因和声以自显发。故前论已明其无常,今复假此谈以正名号耳。不为哀乐发于声音,如爱憎之生于贤愚也。然和声之感人心,亦犹酒醴之发人情也。酒以甘苦为主,而醉者以喜怒为用。其见欢戚为声发,而谓声有哀乐,不可见喜怒为酒使,而谓酒有喜怒之理也。”

秦客难曰:“夫观气采色,天下之通用也。心变于内而色应于外,较然可见,故吾子不疑。夫声音,气之激者也。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隆杀。同见役于一身,何独于声便当疑邪!夫喜怒章于色诊,哀乐亦宜形于声音。声音自当有哀乐,但暗者不能识之。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今蒙瞽面墙而不悟,离娄昭秋毫于百寻,以此言之,则明暗殊能矣。不可守咫尺之度,而疑离娄之察;执中痛之听,而猜锺子之聪;皆谓古人为妄记也。”

主人答曰:“难云:心应感而动,声从变而发,心有盛衰,声亦降杀,哀乐之情,必形于声音,锺子之徒,虽遭无常之声,则颖然独见矣。必若所言,则浊质之饱,首阳之饥,卞和之冤,伯奇之悲,相如之含怒,不占之怖祗,千变百态,使各发一咏之歌,同启数弹之微,则锺子之徒,各审其情矣。尔为听声者不以寡众易思,察情者不以大小为异,同出一身者,期于识之也。设使从下,则子野之徒,亦当复操律鸣管,以考其音,知南风之盛衰,别雅、郑之淫正也?夫食辛之与甚噱,薰目之与哀泣,同用出泪,使狄牙尝之,必不言乐泪甜而哀泪苦,斯可知矣。何者?肌液肉汗,?笮便出,无主于哀乐,犹?酒之囊漉,虽笮具不同,而酒味不变也。声俱一体之所出,何独当含哀乐之理也?且夫《咸池》、《六茎》,《大章》、《韶夏》,此先王之至乐,所以动天地、感鬼神。今必云声音莫不象其体而传其心,此必为至乐不可托之于瞽史,必须圣人理其弦管,尔乃雅音得全也。舜命夔“击石拊石,八音克谐,神人以和。”以此言之,至乐虽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执也。何者?音声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声,得于管弦也。夫纤毫自有形可察,故离瞽以明暗异功耳。若乃以水济水,孰异之哉?”

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若葛卢闻牛鸣,知其三子为牺;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师必败;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凡此数事,皆效于上世,是以咸见录载。推此而言,则盛衰吉凶,莫不存乎声音矣。今若复谓之诬罔,则前言往记,皆为弃物,无用之也。以言通论,未之或安。若能明斯所以,显其所由,设二论俱济,愿重闻之。”

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是以前论略而未详。今复烦循环之难,敢不自一竭邪?夫鲁牛能知牺历之丧生,哀三子之不存,含悲经年,诉怨葛卢;此为心与人同,异于兽形耳。此又吾之所疑也。且牛非人类,无道相通,若谓鸣兽皆能有言,葛卢受性独晓之,此为称其语而论其事,犹译传异言耳,不为考声音而知其情,则非所以为难也。若谓知者为当触物而达,无所不知,今且先议其所易者。请问:圣人卒人胡域,当知其所言否乎?难者必曰知之。知之之理何以明之?愿借子之难以立鉴识之域。或当与关接识其言邪?将吹律鸣管校其音邪?观气采色和其心邪?此为知心自由气色,虽自不言,犹将知之,知之之道,可不待言也。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于马而误言鹿,察者固当由鹿以知马也。此为心不系于所言,言或不足以证心也。若当关接而知言,此为孺子学言于所师,然后知之,则何贵于聪明哉?夫言,非自然一定之物,五方殊俗,同事异号,举一名以为标识耳。夫圣人穷理,谓自然可寻,无微不照。苟无微不照,理蔽则虽近不见,故异域之言不得强通。推此以往,葛卢之不知牛鸣,得不全乎?”又难云:“师旷吹律,知南风不竞,楚多死声。此又吾之所疑也。请问师旷吹律之时,楚国之风邪,则相去千里,声不足达;若正识楚风来入律中邪,则楚南有吴、越,北有梁、宋,苟不见其原,奚以识之哉?凡阴阳愤激,然后成风。气之相感,触地而发,何得发楚庭,来入晋乎?且又律吕分四时之气耳,时至而气动,律应而灰移,皆自然相待,不假人以为用也。上生下生,所以均五声之和,叙刚柔之分也。然律有一定之声,虽冬吹中吕,其音自满而无损也。今以晋人之气,吹无韵之律,楚风安得来入其中,与为盈缩邪?风无形,声与律不通,则校理之地,无取于风律,不其然乎?岂独师旷多识博物,自有以知胜败之形,欲固众心而托以神微,若伯常骞之许景公寿哉?”又难云:“羊舌母听闻儿啼而审其丧家。复请问何由知之?为神心独悟暗语而当邪?尝闻儿啼若此其大而恶,今之啼声似昔之啼声,故知其丧家邪?若神心独悟暗语之当,非理之所得也。虽曰听啼,无取验于儿声矣。若以尝闻之声为恶,故知今啼当恶,此为以甲声为度,以校乙之啼也。夫声之于音,犹形之于心也。有形同而情乖,貌殊而心均者。何以明之?圣人齐心等德而形状不同也。苟心同而形异,则何言乎观形而知心哉?且口之激气为声,何异于籁?纳气而鸣邪?啼声之善恶,不由儿口吉凶,犹琴瑟之清浊不在操者之工拙也。心能辨理善谈,而不能令内?调利,犹瞽者能善其曲度,而不能令器必清和也。器不假妙瞽而良,?不因惠心而调,然则心之与声,明为二物。二物之诚然,则求情者不留观于形貌,揆心者不借听于声音也。察者欲因声以知心,不亦外乎?今晋母未待之于老成,而专信昨日之声,以证今日之啼,岂不误中于前世好奇者从而称之哉?”

秦客难曰:“吾闻败者不羞走,所以全也。吾心未厌而言,难复更从其馀。今平和之人,听筝笛琵琶,则形躁而志越;闻琴瑟之音,则听静而心闲。同一器之中,曲用每殊,则情随之变:奏秦声则叹羡而慷慨;理齐楚则情一而思专,肆姣弄则欢放而欲惬;心为声变,若此其众。苟躁静由声,则何为限其哀乐,而但云至和之声,无所不感,托大同于声音,归众变于人情?得无知彼不明此哉?”

主人答曰:“难云:琵琶、筝、笛令人躁越。又云:曲用每殊而情随之变。此诚所以使人常感也。琵琶、筝、笛,间促而声高,变众而节数,以高声御数节,故使人形躁而志越。犹铃铎警耳,锺鼓骇心,故‘闻鼓鼙之音,思将帅之臣’,盖以声音有大小,故动人有猛静也。琴瑟之体,间辽而音埤,变希而声清,以埤音御希变,不虚心静听,则不尽清和之极,是以听静而心闲也。夫曲用不同,亦犹殊器之音耳。齐楚之曲,多重故情一,变妙故思专。姣弄之音,挹众声之美,会五音之和,其体赡而用博,故心侈于众理;五音会,故欢放而欲惬。然皆以单、复、高、埤、善、恶为体,而人情以躁、静而容端,此为声音之体,尽于舒疾。情之应声,亦止于躁静耳。夫曲用每殊,而情之处变,犹滋味异美,而口辄识之也。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美有甘,和有乐。然随曲之情,尽于和域;应美之口,绝于甘境,安得哀乐于其间哉?然人情不同,各师所解。则发其所怀;若言平和,哀乐正等,则无所先发,故终得躁静。若有所发,则是有主于内,不为平和也。以此言之,躁静者,声之功也;哀乐者,情之主也。不可见声有躁静之应,因谓哀乐者皆由声音也。且声音虽有猛静,猛静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何以明之?夫会宾盈堂,酒酣奏琴,或忻然而欢,或惨尔泣,非进哀于彼,导乐于此也。其音无变于昔,而欢戚并用,斯非‘吹万不同’邪?夫唯无主于喜怒,亦应无主于哀乐,故欢戚俱见。若资偏固之音,含一致之声,其所发明,各当其分,则焉能兼御群理,总发众情邪?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涂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秦客难曰:“论云:猛静之音,各有一和,和之所感,莫不自发,是以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此言偏并之情先积于内,故怀欢者值哀音而发,内戚者遇乐声而感也。夫音声自当有一定之哀乐,但声化迟缓不可仓卒,不能对易。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今哀乐同时而应耳;虽二情俱见,则何损于声音有定理邪?主人答曰:“难云:哀乐自有定声,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怀戚者遇乐声而哀耳。即如所言,声有定分,假使《鹿鸣》重奏,是乐声也。而令戚者遇之,虽声化迟缓,但当不能使变令欢耳,何得更以哀邪?犹一爝之火,虽未能温一室,不宜复增其寒矣。夫火非隆寒之物,乐非增哀之具也。理弦高堂而欢戚并用者,直至和之发滞导情,故令外物所感得自尽耳。难云:偏重之情,触物而作,故令哀乐同时而应耳。夫言哀者,或见机杖而泣,或睹舆服而悲,徒以感人亡而物存,痛事显而形潜,其所以会之,皆自有由,不为触地而生哀,当席而泪出也。今见机杖以致感,听和声而流涕者,斯非和之所感,莫不自发也。”

秦客难曰:“论云:酒酣奏琴而欢戚并用。欲通此言,故答以偏情感物而发耳。今且隐心而言,明之以成效。夫人心不欢则戚,不戚则欢,此情志之大域也。然泣是戚之伤,笑是欢之用。盖闻齐、楚之曲者,唯睹其哀涕之容,而未曾见笑噱之貌。此必齐、楚之曲,以哀为体,故其所感,皆应其度量;岂徒以多重而少变,则致情一而思专邪?若诚能致泣,则声音之有哀乐,断可知矣。”

主人答曰:“虽人情感于哀乐,哀乐各有多少。又哀乐之极,不必同致也。夫小哀容坏,甚悲而泣,哀之方也;小欢颜悦,至乐心喻,乐之理也。何以明之?夫至亲安豫,则恬若自然,所自得也。及在危急,仅然后济,则?不及亻舞。由此言之,亻舞之不若向之自得,岂不然哉?,至夫笑噱虽出于欢情,然自以理成又非自然应声之具也。此为乐之应声,以自得为主;哀之应感,以垂涕为故。垂涕则形动而可觉,自得则神合而无忧,是以观其异而不识其同,别其外而未察其内耳。然笑噱之不显于声音,岂独齐楚之曲邪?今不求乐于自得之域,而以无笑噱谓齐、楚体哀,岂不知哀而不识乐乎?”

秦客问曰:“仲尼有言:‘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即如所论,凡百哀乐,皆不在声,即移风易俗,果以何物邪?又古人慎靡靡之风,抑忄舀耳之声,故曰:‘放郑声,远佞人。’然则郑卫之音击鸣球以协神人,敢问郑雅之体,隆弊所极;风俗称易,奚由而济?幸重闻之,以悟所疑。”

主人应之曰:“夫言移风易俗者,必承衰弊之後也。古之王者,承天理物,必崇简易之教,御无为之治,君静于上,臣顺于下,玄化潜通,天人交泰,枯槁之类,浸育灵液,六合之内,沐浴鸿流,荡涤尘垢,群生安逸,自求多福,默然从道,怀忠抱义,而不觉其所以然也。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故歌以叙志,亻舞以宣情。然后文之以采章,照之以风雅,播之以八音,感之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情性,致而明之,使心与理相顺,气与声相应,合乎会通,以济其美。故凯乐之情,见于金石,含弘光大,显于音声也。若以往则万国同风,芳荣济茂,馥如秋兰,不期而信,不谋而诚,穆然相爱,犹舒锦彩,而粲炳可观也。大道之隆,莫盛于兹,太平之业,莫显于此。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乐之为体,以心为主。故无声之乐,民之父母也。至八音会谐,人之所悦,亦总谓之乐,然风俗移易,不在此也。夫音声和比,人情所不能已者也。是以古人知情之不可放,故抑其所遁;知欲之不可绝,故因其所自。为可奉之礼,制可导之乐。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使远近同风,用而不竭,亦所以结忠信,著不迁也。故乡校庠塾亦随之变,丝竹与俎豆并存,羽毛与揖让俱用,正言与和声同发。使将听是声也,必闻此言;将观是容也,必崇此礼。礼犹宾主升降,然后酬酢行焉。于是言语之节,声音之度,揖让之仪,动止之数,进退相须,共为一体。君臣用之于朝,庶士用之于家,少而习之,长而不怠,心安志固,从善日迁,然后临之以敬,持之以久而不变,然后化成,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故朝宴聘享,嘉乐必存。是以国史采风俗之盛衰,寄之乐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此又先王用乐之意也。若夫郑声,是音声之至妙。妙音感人,犹美色惑志。耽?荒酒,易以丧业,自非至人,孰能御之?先王恐天下流而不反,故具其八音,不渎其声;绝其大和,不穷其变;捐窈窕之声,使乐而不淫,犹大羹不和,不极勺药之味也。若流俗浅近,则声不足悦,又非所欢也。若上失其道,国丧其纪,男女奔随,淫荒无度,则风以此变,俗以好成。尚其所志,则群能肆之,乐其所习,则何以诛之?托于和声,配而长之,诚动于言,心感于和,风俗一成,因而名之。然所名之声,无中于淫邪也。淫之与正同乎心,雅、郑之体,亦足以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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